谁动了我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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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我的琴弦
[ 2006-10-4 12:48:00 | By: 上官飞雪 ]
九月初三,清晨。
拾阶而下,眼前是岳麓山的满目秋色,多少年了,我看着这样的景色黄了变绿,绿了变黄,单衣换棉,棉衣换单,感受岁月更替,却记不起今夕是何年。
记忆中最后一个年份是开皇九年,那一年,我的国家不复存在,隋杨坚统一全国。战争成就的是一个新皇帝,成就的是一个大将军,沦丧的是陈后主,灭亡的是一朝文武。
不记的多少年以前,我还年幼的时候,我就开始憎恨战争,因为我的祖父是将军,战死沙场;我的父亲是将军,亦折戈捐躯;我的哥哥是将军,亦浴血无归。连年烽火,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所以,开皇九年,哥哥在同隋最后一战败北自刎后,我便隐居岳麓山,忘记了外面的光阴流逝,陪我只有星升月落和两个也已经霜染青丝的丫鬟。
清晨的露珠沾湿了裙角,秋风带着几分凉意拂起鬓边斑斑白发,三天后是母亲的忌日,我早早起来往姑苏城,我的老家,去祭奠。
我的船终日就停靠在湘江岸边,从小母亲就带着我在水上生活,所以我喜欢船,一年有八个月都在船上住宿,我也换了十几条船了,年月久了嘛,什么都会老去的。
我和两个丫鬟上了船,船夫启程了。
面前放着我心爱的凤尾琴,陪伴我几十年了。轻轻拂弦,音阶已经不准了。
“小姐,用这张琴吧,把凤尾琴放起来吧。”丫鬟星儿劝我。我有很多琴,但是对这张琴……
“等这次从老家回来,就把它收起来吧。……许多年了,”我轻轻叹口气,“都忘记了……”
“小姐,每年回老家你都要带着这张琴,不要说这么多年了,你已经变了模样,即使他看见这没有变模样的琴,也未必会想的起你。”星儿从小就跟着我,我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她知道我国破家亡还苟且偷生,是想等一个人。
旁边的月儿劝住她,不让她提我的伤心事。
我没有说什么,望着船尾滚滚逝去的江水,仿佛是我逝去的红颜。
我说想等,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他是否曾记得我,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还是因为我也在逃避面对他。
船行三日,来到姑苏城,将船泊在岸边,我和丫鬟下船去了,留船夫在船上。
祭奠完母亲,我们在街上买了些东西,才回到岸边,已经傍晚。傍晚的水面上停泊了许多客船,船上声乐歌舞把酒言欢,十分的热闹。
我走上我的小船,仍旧听得见旁边商船官船的丝竹之声。但是,那些乐器声中,有一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我的凤尾琴的声音!因为它有一根弦调音不准!
谁动我的琴!
我疾步走到船上,看见四个船夫都被捆绑在船尾,旁边站立着几个两个彪形大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谁也没有得罪过呀,即使是因为我是前朝将军的妹妹,但是杨坚已经明确诏告全国不再抓我了。我的船这么简陋,又没有什么可劫掠的。
隔着花窗,我看见坐在凤尾琴前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他不停的在调着第二根琴弦。
我走进船舱。
看着他。
他没有注意到我,一直到把那根弦的音调准确了,他才露出欣慰的微笑,随手拂了一曲《广陵散》。
他抬头看见了我。
我的泪,已经在脸庞划出泪痕……
看见他的白发,我才知道我也老了,才知道一别已经几十年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船?”我坐在他对面,低着头,看着面前茶杯中的茶叶在水中轻舞。
“你的船上挂着我的玉佩。”他淡淡的说,喝了一口茶,“我终于找到了,四十二年了……”
我的泪忍不住滴落茶杯里面,水面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如同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遇上他的心情。
那一年,彭城之战前夕。我听从哥哥的安排离开姑苏,到外面躲避战乱。每一次哥哥出去打仗,他都要我躲的远远的,都对我说:如果战胜了就接你回来,如果失败了,你就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他身为三代忠臣的将军世家,只有沙场是他的归宿,他心爱的女人跟随在他身边,他就无所求了。
我无能为力的告别哥哥,和几个家人沿江终日漂泊在船上。
我每天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弹琴。
这一天,我们停泊在岸边,仆人上岸去买鸡来改善一下终日吃鱼的生活,我坐在船头,拂着《广陵散》,想着哥哥现在是否已经奔赴前线,是否吃了午饭。
想着,想着,不觉泪下,停下了抚琴的手。
不远处的一只船上,船头站着一个一袭白衣的男人,突然回头过来看我。
我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没理他。
他居然飞身踩着水面过来,落在我的身边,衣服都没有溅湿。他二十一二岁的模样,眼睛中流露着异常的神采,哥哥曾经对我说,看一个人是否好人就看眼睛,我没有从他眼睛中看出什么,只是他的微笑,好迷人。
我的心,怦然惊动,急忙又低下头。
“姑娘,怎么不弹了?”他微笑着问。
哦,原来他是在听我弹琴。我没有说话,我从来不和陌生人说话。
他坐下来,接着我刚才停下的地方弹起来。他的手指不是纤细的,但是弹起琴来却是如此的美妙。我陶醉了。
丫鬟在一旁吃吃的笑,“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去!”我撇她们一眼,赶她们走开。
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最谦和的男人,不象哥哥给我介绍的那些世子王爷浅薄轻浮。
我看着他的微笑,他拉起我的手,和我一起弹。
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弹琴。
月落乌啼,江枫渔火。夜已经深了。琴弦无声。
他搂着我,坐在琴边。
“我要走了。”他轻轻的说。
“去哪里?”
“战场。”
又是战场。
我无言,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从腰间解下佩玉,一块红色圆润光华的玉,一眼就知道价值连城。他取出佩剑,在上面刻上两个字:杨琏。“拿着,如果我能回来,一定来这里找你。”
杨琏,杨坚的大将军杨琏,和我哥哥对阵的就是他?!
“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他依偎着我的脸,抚摸着我的长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鱼儿。我的哥哥季风,陈朝的将军。”我说。
他愣了,“季风……”
我的泪落在他脸庞,“我的哥哥也让我等他来接我回去……你和他,只有一个人会来……”我哭了,那一刻,更加的憎恨战争。
他搂紧了我,许久没有说话。
“你们放下手中的刀剑,好吗?”我哭着恳求他。
“……鱼……我是为国家而战……”他很艰难的说。
我知道我在男人的世界里无能为力,我的哥哥也是这样说,除了他们效忠的皇上,没有人可以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
我亦不能。
我唯有落泪。
如果不能,何必让我相遇?如果是命,何以让我看不到结局?
我们静静的坐着,对着天空的那一盏残月,我落干了眼泪,在他怀中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船已经继续在江中漂流,我的面前,琴弦上系着一块汗巾。
“鱼,不管怎样,如果我能回来,一定等我。”他的字,墨迹未干。
凤尾琴上,一根弦柱被他弄坏了,所以第二根弦一直走音,我从来不想把它调过来,它是我的思念,我的爱情。
我在船上漂流了半个月,听到了哥哥在彭城之战中失败的消息,哥哥受了伤。我知道杨琏活着了,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
哥哥没有来接我,因为他接二连三的有战争,紧锣密鼓,从未停歇。
我再也没有见到哥哥,也再没有见到杨琏。两个忙于战争的男人都忘记了我。
对于哥哥,我远走他会觉得安全,他才能放心。对于杨琏,抑或那天只是一个梦,只是逢场作戏,对于我,我该为哥哥祈祷,该让杨琏的誓言随风吹散。
后来,听说杨坚建立了隋朝,杨琏被封为定国大将军。随后的几年中,陈和隋各有胜败,最终,开皇九年,隋一统天下。
哥哥自刎沙场。
我没有了牵挂,隐居湘江。
“你现在封王还是封侯?”我笑问,好似他只是一个故人。
“我已经辞官十几年了。为了找你。”他把那块红色的佩玉放在案上,“你一直把它挂在窗子上吗?丝绦还没有退色。”
“不是,只是回来姑苏的时候挂上去,这里冤魂太多,红色避邪。”四十多年的等待,恨和爱都一样的多。
他笑了一下,苦苦的说:“你是怪我逼死你哥哥?我让他走的,是他不肯走。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能怎么做?……”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想找到你,哪怕你恨我,你要我偿命,我都没有怨言,为什么要躲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四十二年?……四十二年,你五代以内的亲人去世的日子我都知道,只有祭祖你才可能回到姑苏,可是你你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是的,我这是第一次上岸来,以前,我只是在江面上烧了纸钱,就走了,因为我害怕遇见他。
有时候,命真是奇怪的东西,一面之缘,就可以等待一生。命又是捉弄人的东西,爱却要掺杂着家仇国恨。我不知道何去何从,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在国破家亡之后死,这就是我为什么又躲避着不敢见他。
我从荷包中拿出一块汗巾,展开,“鱼,不管怎样,如果我能回来,一定等我。”字迹已经被许多的眼泪模糊了。
我依偎在他怀里,我们一起弹着琴弦。
“我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他的手抚摸着我的白发。
我满足的笑,“我困了,想睡觉。”我的脸贴着他的胸口,他的心跳,搂紧他,“不要等我醒了又看不见你。”
“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
我好困,好累,终于可以安歇了,在我一生的归宿里,我渐渐闭上了眼睛。
远处,谁家的琴弦声起,歌舞声起。
谁动了我的琴弦唤我到窗前
流水浮舟你在深夜的那一边
谁倚着我的琴枕梦尽夜满月
还以为各自两边只能做蝴蝶
谁让你我静似月
只能在心里默念
檐下燕替我飞到你身边
谁让你我静似月
各自孤单错弄弦
沉夜的遥影四处风吹面
谁动了我的琴弦唤我到窗前
流水浮舟你在深夜的那一边
谁倚着我的琴枕梦尽夜满月
还以为各自两边只能做蝴蝶
谁动了我的那根弦
深藏暗影的湖面
难预料预料将来的深浅
谁让你动了我的弦
动了一遍又一遍
唤醒了人影孤单嵌入夜
谁让你我静似月
只能在心里默念
檐下燕替我飞到你身边
谁让你我静似月
各自孤单错弄弦
沉夜的遥影四处风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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