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一夜
《北京一夜》的创作过程,却带着宿命一般的戏剧性,陈升带着不可思议又莫名其妙的表情说:“回过头来看看,好像《北京一夜》不关我事呢,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我写的,乖乖侬的咚。”陈升回忆,当时去北京的百花街录音棚,只是为了给电影写配乐,但他与编曲人李正帆却始终不能找着感觉,“但那时全世界都知道我在北京录音呢,要是弄不出好的东西,我还不如自杀算了。”碰巧一天两人在路边吃涮羊肉,当时陈升已经想好要打包回台湾了,一边懊恼一边用闽南话哼出“为何在北京”,像极了英文的“ONENIGHTINBEI-JING”的发音。坐在一边的李正帆大叫好,而陈升却以为他开玩笑骂道,“去死吧”,最后在李正帆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回录音棚将简单的几个小节转化成一首经典之作。
“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殷勤自与行人语,不似流莺取次飞。惊梦觉,弄晴时。 声声只道不如归。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第一次读到“白花深处”就是在晏几道的这首词,当时已经觉得美了。多年后,听到《北京一夜》,听到了百花深处胡同的故事。明代万历年间,一对年轻张氏夫妇,勤俭刻苦,在北京新街口以南小巷内,买下20余亩土地,种菜为业。数年后,又在园中种牡丹芍药荷藕,春夏两季,香随风来,菊黄之秋,梅花映雪之日,也别具风光,可谓四时得宜。当时文人墨客纷纷来赏花,于是这个地方被称为“百花深处”。张氏夫妇死后,花园荒芜,遗迹无处可寻。这个地方变成小胡同,但百花深处的名字,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数百年后百花深处还在,只是我们再也看不见“捧着绣花鞋的老妇人”,“把酒高歌的狼族”,也听不见千年等待城门打开的呼唤。曾经是风云集散之地,曾经是文人名优之家,夜空中都荡漾着咿咿呀呀的管弦丝竹。那斑驳残缺的琉璃瓦、那早已落了漆的朱红木门、那胡同深处的叫卖声,那旧砖墙上的青苔,那燕京的繁华旧景背后的无疾而终的爱情,那暖酒愁肠的少年情怀,跟着陈升我回到那个峥嵘的岁月。没有喝酒,却已经惶恐迷醉。
非常非常喜欢陈升,他的歌更多弥漫的是中年男子的寂寞和忧伤,轻描淡写地调侃着人世的无情与人生的无奈,用最平淡平凡的言语将人在不知不觉中打动,触动往往是人心灵最柔软的地方。听说这首歌,是他录了音以后,喝高了,跑到地安门一带逛了一圈,忽然找到的灵感。这次他触动的是民族伤心的魂,多少游子散客在听到它时被那个丝竹侵耳的老北京迷醉,拿起行囊,来寻找百花深处的花香,又有多少人是失望而归呢?在这片灯光越来越多的土地还有多少京味呢?陈升的酒后之作,勾起多少人对那个北京的哀思,我便是其中之一,想迷失在百花的深处做一场红颜白发的旧梦,听一听胡同的吆喝,闻一闻京城里的淡淡墨香。只能跟着陈升的高歌、刘诗惠的京腔做一场梦罢了。现在的北京太过轻佻。
当年为建地铁拆到北京的古城墙时,许多北京市民纷纷把拆下的城砖抱回家中保存,做为留念。随着城墙的倒掉,我仿佛听到历史裂掉的声音。老舍描述百花深处时写道:“胡同是狭而长的。两旁都是用碎砖砌的墙。南墙少见日光,薄薄的长着一层绿苔,高处有隐隐的几条蜗牛爬过的银轨。往里走略觉宽敞一些,可是两旁的墙更破碎一些。”陈凯歌在《十分钟,年华老去》里的一个短片《百花深处》,为我们呈现的是一片废墟,”拆“字触目惊心, 林徽因曾说:“有一天,他们后悔了,想再盖,也只能盖个假古董了。”后悔了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前尘旧梦、物是人非。
多年以后,陈升酒醉误入百花深处做了一场未完的梦,却让听者听痴了,不见了淡定从容。梦醒之后,千年之后的城门还是不开,良人还不归来,不小心为这个城市留下许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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