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花事垂垂过
花事匆匆了,垂垂过,一年春光又尽。想王国维吟出此句时,是否也在某棵花树下见花暗叶明,于心或有不忍呢?“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人事如花事,解人事之人方解花事,而人与花又有何异?花开是春,花盛是春,花葬也是春。花也幸,一生只见春风骨,风雅而逝。
念春风词笔,如何写尽人间霜天枝底落花?看周遭花事,盛也它,落也它,寂寞如许,行人匆匆过,望也不望。闲窗花影,几重怀抱,也比不过废苑朱藤,竟绕词人心肠。年来人事更迭,俗事杂沓,每天低眉走路,无暇抬头看花,任花事垂垂而过,风月更似枯禅。朱颜何在?不敢对春光。
友携稚子千里探春,菜花冉冉,比得过宫阙旧红妆。浩浩昆明湖,美不过故乡小池塘。急景流年,最容易为了人事,误了花事。人心孤缺,无所依傍,也无情味,纵得繁华又如何?曾自责过于纤弱,心境空茫,尘寰浮生,是无用之人。于是放下愁心柔肠,远花事近人事,也学他人豪情,混迹其中,似乎入了世。如此,却发现自己不再从容自得,渐生计较执着之心,种种纠葛,自然如荒藤缠心,心魂不得安宁,甚至连神情也凛冽起来,谦和温柔顿失。放不下,即为煎熬。
“醒后楼台,与梦俱明灭。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诸事如一梦,抵不过一院丁香雪。梦中人如何醒来?或他人棒喝,或自己顿悟,或梦失则醒,也有一梦到底的。我把那些煎熬视为修炼,砥砺胸怀,挣扎之中绳索也就不解自散了。世上的确有苦行僧,有身体上的,有宗教上的,更有情感上的苦行僧。世人皆向甜,我独向苦,这恐怕是苦行僧们的苦趣,以痛苦为趣,以牺牲为乐,纵使别人不知也无妨。情乃苦中之苦,梦中之梦,心智尽失,魔障丛生,但若非如此折磨,情又何谓情呢?所以甘之如饴,也是情在其中。死过,才知生之坦荡;梦过,才知丁香凉月。无悔,又是一层境界。
花事,人事,物境,人境,都坦然见之,坦然受之。心随春风任浩荡,春风不择万物,遇即有缘。身处小院不惊心,笑送花事垂垂过,花魂有归处,也善哉如此。望峰息心,而非死心,“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摇荡性情,物与我皆美,得人生真趣,朱颜或可辞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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